[tabby title=”國際政治感想(1)”]
近一段時間以來佔據國際新聞頭條的有兩件事，一是丹麥等歐洲報紙因刊登伊斯蘭教先知穆罕默德漫畫而引起穆斯林世界的抗議和騷亂；二是伊朗堅持提煉濃縮鈾而升高與美國爲首的西方國家的對抗。本人是學世界歷史出身，平時對國際形勢也頗爲關注，以前在本專欄也寫過不少評論國際政治的文章，有些還引起不小的爭議，今天又如鯁在喉，不吐不快，想就這兩件事談談看法，借用胡適的名言“哪有先生不說話”，當然話說得對不對，那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一． 言論自由與褻瀆宗教
引發全球穆斯林抗議浪潮的是丹麥報紙刊登的12幅漫畫，這些漫畫描繪伊斯蘭教先知穆罕默德的生平故事，其中有一幅漫畫把穆罕默德的頭巾畫成炸彈。還有一幅漫畫旁的文字說“天堂裏陪伴自殺炸彈客的處女快沒有了。”這些漫畫引起全球穆斯林的抗議浪潮後，丹麥政府拒絕道歉，辯護人士則聲稱這是“言論自由”，而言論自由是受法律保護的。這種說法引出來一個問題，即言論自由是否是絕對的，是否可以以言論自由爲盾牌而肆忌地冒犯別人，褻瀆別人的宗教，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在崇尚言論自由的美國，你不可以以言論自由誹謗別人，侮辱別人，這是常識。你更不能以言論自由而煽動種族歧視和種族仇恨，這是犯罪。想想看如果《紐約時報》或《華盛頓郵報》刊登侮辱、攻擊美國黑人的文章或漫畫，黑人兄弟會如何反應？美國政府會坐視不管，說這是“言論自由”嗎？德國也是言論自由的國家，但哪家報紙敢刊登吹捧希特勒，美化第三帝國的文章？既然言論自由對本國民衆是受限制的，你又有什麽權利以言論自由为名冒犯別人，去褻瀆別人的宗教呢？
伊斯蘭教是一種宗教，你可以喜歡，也可以不喜歡，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這是你的自由，但是你不可以侮辱、褻瀆被所有穆斯林視爲神聖的先知。在伊斯蘭教裏，不可以畫先知的像，漫畫畫了穆罕默德的像，這是犯了第一層禁忌；第二，把先知穆罕默德帶的頭巾畫成炸彈更是影射所有穆斯林都是恐怖分子，是對所有穆斯林的冒犯，而不論他是激進分子還是溫和派。我不是穆斯林，但我深知這種冒犯是如何的嚴重，引起穆斯林世界的抗議，騷動和暴力是可以想見的。
漫畫事件後西方國家政府的反應凸現了西方政府的傲慢和無禮。沒有一個政府出來表示遺憾，表示道歉，反而是指責極端分子利用這一事件煽動騷亂。歐盟甚至威脅要把抵制丹麥貨物的阿拉伯國家提交世界貿易組織處理。西方國家的反應凸現了西方文明的傲慢和西方國家的以強淩弱。經過幾百年的發展，西方國家成爲世界經濟、政治和軍事強權，這也使西方人對自己的文明有一種優越感，對別的文明心生鄙視，有意無意地藐視對方、蔑視對方，其藉口多半冠冕堂皇，如“言論自由”、“人權”等等。但大家都知道就是在西方國家本身“言論自由”都是有限制的，像丹麥就有法律規定不能煽動種族主義，不能褻瀆宗教。而丹麥以及隨後西歐國家相繼刊出這些嚴重褻瀆伊斯蘭教的漫畫，其深層的原因顯然不是所謂的“言論自由”，而是對別的宗教和文化的蔑視和冒犯。西方文明本質上是一中侵略性，進攻性的文明，崇尚弱肉強食，勝者爲王的自然法則。我比你強大，所以可以藐視你、侮辱你、欺淩你。反過來想，今天如果哪個國家或民族或Whatever，冒犯了美國，觸犯了美國，美國的航空母艦可能早就過去“打招呼”了。可憐的是今天的伊斯蘭世界既積弱又四分五裂，有些還論爲西方的保護國，穆斯林兄弟發泄一下，抗議一下都要被西方政府扣上“受蒙蔽”“被利用”的帽子，好像二百五似的。這使我想起89年民運時，李鵬政府不也這樣稱呼遊行學生呢？“你們很幼稚，”“你們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了”——真不明白在這點上爲什麽有些西方國家政府與當年的李鵬政府會有如此驚人的相似。
漫畫事件後西方政府與穆斯林世界的對立，使我更相信這不是簡單的“言論自由”的問題，而是文明的衝突，一種強勢文明的主宰與一種弱勢文明的反抗。這種文明的衝突短期內是難以見分曉的，也不知道未來的出路何在。
(2/23/2006)
[tabby title=”(2)”]
民主人權與國家利益：美國在宣示其對外關係政策時都宣稱其出發點和目標是在世界範圍內推動民主人權。布希總統也一再聲稱美國推翻薩達姆的目的是在伊拉克建立民主，從而爲中東政治樹立榜樣。美國的對外政策真的是以民主人權爲宗旨，以民主人權來區分敵或友嗎？實際情況遠非如此，民主人權在美國對外關係中佔有相當的份量，但決不是主要因素。美國制定對外政策最重要的考量是國家利益，當民主人權與國家利益相一致時，美國會毫不猶豫地放棄民主人權而以國家利益爲第一優先。
首先，美國在選擇誰做自己盟友時，是以國家利益而非民主人權來考量的，這一點在中東和阿拉伯世界最爲明顯。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美國在中東的鐵杆盟友，絕大部分都是封建王朝，或者是王位世襲，或者搞家族統治，如科威特、沙烏地阿拉伯和阿拉伯聯合酋長國。這些國家從來沒有任何民主選舉，連表面的受操縱的選舉都沒有，但這並不妨礙美國與它們建立密切的政治、經濟和軍事關係，有些還形同美國的被保護國。我們從來沒有聽見美國政府指責這些國家獨裁專制，主流媒體也極少報道這些國家的人權狀況。911恐怖攻擊中21個劫機犯，有19個出自沙烏地阿拉伯，2個來自阿拉伯聯合酋長國，有一段時間美國國會和媒體對沙烏地阿拉伯也是一片韃伐之聲，但都不是抨擊沙特的人權和政治狀況，而是譴責沙特縱容恐怖分子。後來因沙特的抗議和交涉，這些譴責也慢慢銷聲匿跡了。相反，被美國視爲敵人的伊朗卻是中東除以色列外最民主的國家，其新總統是伊朗老百姓一票一票選出來的。但就因爲霍梅尼革命後，伊朗與美國結下根深的樑子而被視爲“邪惡國家”，最近又因原子能問題，美國威脅要對伊朗發動軍事打擊。
第二，對盟友的人權狀況美國多辦採取鴕鳥政策視而不見，最多也是蜻蜓點水一筆帶過，而對盟友國家或競爭對手，美國政府則動輒祭起自由、人權的緊箍咒，主流媒體也隨之起筆大肆報道這些國家的人權狀況如何惡劣。埃及的穆巴拉克總統寶座一坐十幾、二十年，在國內也是殘酷鎮壓異議人士和異議教派，但因爲埃及與以色列謀和也算美國在中東的盟友，美國對埃及的人權狀況卻很少置喙。20世紀70年代伊朗巴列維國王執政，一方面採取全盤西化政策，另一方面殘酷鎮壓國內異議之聲，結果引發霍梅尼革命被迫下臺，流亡美國。在巴列維國王時代，美國可是把伊朗視爲鐵杆盟友，從未批評過伊朗的人權狀況。
第三，爲了國家利益，美國可以隨時抛棄民選政府，也可以隨時親近非民主政權。大家都知道在國共三年內戰時期，美國支援蔣介石。內戰失敗後，蔣介石下野，李宗仁遷都廣州，蘇俄大使館都跟著遷到廣州去了，但美國駐華大使館一直滯留南京，司徒雷登大使一直與中共暗通（實際上是明通敖曲），希望與中共建立關係。蔣介石退守臺灣孤島，叫天天不應，求地地不靈，美國政府擺明瞭要讓蔣介石自生自滅。只是由於朝鮮戰爭爆發，美國爲了對抗以蘇聯爲首的共産主義陣營才對蔣介石伸出援手，施加保護。然而這並不是因爲蔣介石民主，共產黨專制，而是因爲意識形態的原因，美國需要蔣介石對抗紅色中國。上個世紀60-70年代，蘇聯成爲美國的心腹大患。爲對抗蘇聯的擴張，堅決反共的尼克松總統親自跑到北京會見毛澤東，聯中抗蘇。如果要說人權狀況，60-70年代的中國恐怕是最糟糕的，可自70年代知道89天安門事件，美國很少指責中國的人權狀況，因爲那時候美國需要中國這個戰略盟友去對抗咄咄逼人的北極熊。蘇聯瓦解以後，美國不再需要中國的幫助來抗衡蘇聯，同時由於中國的崛起被美國視爲一種挑戰，美國開始越來越多地打人權牌指責中國。
沒有永久的敵人，沒有永久的朋友，只有永久的國家利益。以國家利益爲對外政策的第一優先，這無可非議，絕大多數國家是這麽做的，美國也不例外。
(3/2/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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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之間並無平等可言：美國憲法規定人生自由、平等，但法國啓蒙思想家盧梭卻說過：“人生而自由，但卻無往而不在桎梏之中。”聯合國憲章規定一切國家不論大小，一律平等，要互相尊重主權和領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內政，但在現實的國際政治中，這只是一具空文。聯合國成立迄今已60餘年，距離這一理想目標的距離恐怕不是越來越近而是越來越遠。聯合國本身就是二次大戰戰勝國出於處置戰敗國，安排戰後國際秩序需要而創設的。聯合國有5個常任理事國，大大小小近200個會員國。10個非常任理事國由選舉産生，但5個常任理事國卻是永久當值。聯合國所有決議都要經過5個常任理事國一致無異議通過，只要一個常任理事國否決，任何決議都屬無效。美、中、俄、英、法這聯合國“五常”是贊成、否決還是棄權，最大的考量未必是公正和道義，而更多的是各自的國家利益。聯合國有過無數次譴責以色列佔領巴勒斯坦領土，要求以色列撤出被占領土的決議，但都無一例外地遭到美國的否決，就是在聯合國“五常”中，也是國家實力的大小決定其發言的份量。在冷戰時期，美、蘇兩大陣營相對抗，常常是美國竭力想通過的決議遭蘇聯否決，而對蘇聯有利的提案也過不了美國這一關。冷戰結束後，蘇聯土崩瓦解，俄羅斯國家實力大打折扣，在聯合國的立場也從抗美轉變爲依從美國。美國成爲唯一的超強，在聯合國更是頤指氣使，不說是君臨天下，至少也是雖千萬人吾往矣！
弱國無外交：所謂外交就是通過折沖、交涉、合縱連橫爲本國爭取最大的利益。但外交是以實力爲後盾的，沒有實力的外交無異緣木求魚，與虎謀皮。小國、弱國常常成爲？？上肉，任由列強宰割、瓜分。1939年6月德國與蘇聯簽訂《互不侵犯條約》，達成秘密瓜分波蘭的協定。9月1日德軍進攻波蘭，佔領波蘭西部，9月17日蘇軍也入侵波蘭，佔領波蘭東部。最近臺灣的陳水扁因“廢統”，“終統”而屢遭美國嚴詞修理，喪失“國格”，“人格”，可說是不識時務咎由自取。臺灣充其量是美國的一個棋子，維持臺灣不統不獨的現狀最符合美國利益。“不統”則可以臺灣牽制中國大陸；“不獨”又可避免與中國發生武力衝突，中國畢竟是有13億人口的大國，是聯合國五常之一，又有核子武器，兩個核子強權真要打起來只能是兩敗俱傷，圖利它國。美國當然不能容忍陳水扁挑釁中國，也挑戰美國的國家利益。陳水扁再怎麽折騰，也不能跳出美國爲他圈劃的那一畝三分地。道理很簡單，離開美國的保護，臺灣連一周也撐不下去。但美國的保護是有條件的，超出這個條件，美國就會大棒侍候。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這在核武器問題上表現的最爲明顯。美國和俄國是核武庫最龐大的兩個國家。這兩個國家從未表示過要最終放棄核武器，也未承諾不首先使用核武器。前兩年美國還公開威脅必要時可以對俄羅斯、中國、伊朗、敍利亞、北朝鮮等七個國家發動先發制人的核攻擊。俄羅斯總統普京、法國總統希拉克前不久也公開宣稱可以對恐怖襲擊發動先發制人的核打擊。一方面是核大國核武庫不斷膨脹，核武器愈發精密，發達；兩一方面核大國卻竭力阻止別的國家獲得核武器，大家知道美國前兩年入侵伊拉克推翻薩達姆的一個藉口是伊拉克“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最近伊朗又因提煉濃縮鈾計劃而屢遭美國和以色列武力威脅，可能擁有核武器的北朝鮮也被美國軟硬兼施，要它放棄核武器。有核國家竭力阻止無核國家擁有核武器，原因無它，因爲核武器是弱小國家最好的護身符。有了核武器，小國、弱國就敢跟列強叫板。沒有核武器，弱小國家只能任人宰割。當年薩達姆若真是有核武器，美國斷不敢入侵伊拉克將其推翻。
(3/9/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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